当时明月在

郁烟说:女人真的是一种口是心非的动物。因为她曾恨过一个男人,恨到要杀了他。但当手里抓着刀子的那一刻,她竟然下不了手,也是在那一刻,她对着全世界承认:她爱他,爱到畸形,爱到心花枯萎,丢失灵魂。

第1章黑色的天,雨下得又急又冽。一个挺着肚子的女医院。被单上鲜红的血如潮水一般蔓延开,蜿蜒出汩汩血迹,触目惊心。"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已经六个月了。"她面容苍白得有些诡异,苦苦哀求:"我不可以没有他……""放心吧,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麻药药效过去,郁烟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她下意识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刚松了口气就发现自己原本鼓胀的小腹此时平平的。她愣住了!孩子呢?"阿烟。"耳畔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她一抬头就看到靳远周站在门口。窗外的天空很阴暗,走廊的灯光异常耀眼。他走到她面前,神情复杂,嗓音很低沉:"终于舍得出现了?"从那天起,她已经失踪近三个月了。"远周,我们的宝宝不见了。"郁烟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焦急地指着小腹:"明明之前还在这里的,快,你快帮我找找他呀……"乌黑的发垂在她瘦削的肩,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别找了。"靳远周轻叹了口气,捧着阿烟的手:"宝宝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不帮我是不是?那我自己去找!"郁烟推开他从床上爬下来,目光涣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宝宝……宝宝你在哪?妈妈知道错了,是妈妈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回来好不好?""靳先生,郁小姐。"正在这时,一个护士抱着走了进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这是郁小姐产下的那个……""谁让你拿过来的?!"护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靳远周粗暴打断,他一向镇静的脸上透着层层戾气:"立刻拿出去!"郁烟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两下,有亮光闪过。"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护士被吓得哆嗦,刚想抱着孩子出去,郁烟就冲了上来,可是她身体太虚弱了,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走到一半就摔倒在地上。头痛脚痛心脏痛,全身都痛。她站不起来了。所以,她一步步在地上攀爬,爬到那个护士的脚下,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拉扯着护士的腿:"不要夺走我的孩子,求求你把他还给我……"靳远周揽着她半边身子,擦掉她眼角的泪:"孩子以后还会有的!""我不要以后,我就要现在,你让她把孩子给我啊……"郁烟像是仓皇无助的孩子,急得满脸涨红,又对护士说:"我求求你了,哪怕你要你要夺走他,也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给你磕头好不好?我怀了他六个月……六个月啊!"护士于心不忍了,她蹲下身想把郁烟拉起来。可郁烟却把握时机,猛地从护士手里抢过那个婴儿。"我的孩……"她失而复得般惊喜,可话音未落,在看到怀里婴儿脸的刹那就陡然僵住!只见怀里的男婴皱巴巴一团,嘴唇发黑,面容青紫,浑身上下遍布斑斑点点的淤痕,就连他原来的长相也看不清,而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起伏!那,是一个死婴。就像是被火烫到一样,她忙不迭地把孩子塞给护士,眼神冰冷:"这是谁家的孩子?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你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这真的是您的孩子,我不敢撒谎啊!"护士连忙解释:"当时您被送过来的时候,这个孩子才六个月,一出生就已经救不活了……""不可能!"郁烟拉着靳远周:"她们都是坏人,把我的孩子藏起来还拿一个死婴来骗我,远周,快报警把这些人都抓起来,晚了就找不回我们的孩子了。"靳远周扼着她的腰肢把她从地上提拉起来,吻了吻她苍白的脸。"你要接受现实。""不!这不是现实,我的孩子没有死!"郁烟心底忽然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她忽然说:"医生,你帮我找个医术高超的医生!我只要一个医生……"靳远周盯着她茫然的眼,伸出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是不是有哪里痛?我抱你回床上……""我不痛,你让医生把宝宝塞回我肚子里好不好?他才六个月所以不能活,只要再多一个月!七个月就行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靳远周被惊出一身冷汗。"郁烟!你别傻了,宝宝已经死了!""谁说他死了?他只是暂时离开了我!只要把他塞回我肚子里就行了,我去找刀,我把我肚子剖开,你帮我放进去啊……"男人眉峰狠皱,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远周……帮我放啊……"郁烟巴巴地望着他,又轻轻地叫了一声。说完,她往四周乱瞟,看看哪里放着刀,最终在床头柜上的水果盘上定睛,那里正放着一把不大不小的水果刀。有光映在刀刃,泛着凌厉的寒光。郁烟咧嘴笑了一下,机械地往那里走。靳远周眸光越来越阴鸷,终于愤怒着她的疯癫,扼着她的双肩:"够了!孩子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你还想自欺欺人闹到什么时候?""你胡说胡说!"郁烟如同被激怒的母兽,不断挣扎:"你就是不想让我救我的孩子,为什么?他那么乖,真的,他很乖很乖的,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靳远周你放手!"靳远周不肯松手。郁烟怎么推都推不动。她拉过他的手背狠狠一口咬上去,唇齿间蓦然传来那股腥甜的血腥味。她恍若被车子撞倒在地的那一瞬间。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她伸出手想抓着什么,可是指缝间的鲜血却怎么都抓不住,一次次滴在地上然后把地面染红……寒气窜到了心口,明明很冷的,可是为什么她就像是在被摊在炎炎烈日下暴晒,脑子里所有理智的弦统统崩裂,让她整个人都快爆炸,都快疯掉!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了!"啊!"她捂着脑袋快要崩溃。靳远周怕伤到她松了点力度,而这刻,郁烟竟拼尽全力推开他,迅速奔到了床头,高高举起那把水果刀,孤注一掷往腹部一刺……"阿烟!"男人眼色一凛,脚下生风似的冲了过去,单手扣过她的手腕反剪在半空,眼锋犀利:"你是不是真想找死?!"静脉处传来强烈的剧痛,刀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郁烟猛睁开眼,疯狂地捶打他:"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靳远周,你放开我!你根本就不配做宝宝的父亲!你放手--""镇静剂。"靳远周阴鸷的脸仿佛能溺出水来,厉声斥责护士:"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马上去拿镇静剂!"护士这才回过神,扭头跑开。郁烟不依不饶继续用力撕咬推拒,把靳远周的脸上手臂上都抓得血痕累累,可靳远周就是不肯松手,直到最后,她筋疲力竭了,冰凉的针头扎进她纤细的胳膊,她还是没能从他怀里挣开。很快,药效发作,郁烟沉沉地睡过去。靳远周把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拉过被角给她盖好,身边护士小声地问:"靳先生,您要不要处理一下身上的伤?"靳远周没有理她,坐在床边只盯着郁烟看。仿佛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背景。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郁烟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五岁那年,她被靳家收养。后来,和靳远周相爱。她以为他们没有血缘联系,只要解除收养关系就可以在一起了。可结果是靳爸爸勃然大怒,并把她赶出了家门,让她永远也不许再回靳家,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她和靳远周不可以在一起?于是,靳远周带着她走了。他们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订好教堂准备结婚。但婚礼那天,阴云密布,一群人闯进了她的婚礼。他们面目狰狞,獠牙森森,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咒骂她--"畜生!""你竟然还敢勾引自己的大哥?""谁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们分明是亲兄妹!"她捂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听,可是不行啊。靳爸爸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她面前,含着泪跟她说:"你是我当年在外偷偷生下的私生女,你和远周在一起就是乱伦啊!老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你要这么惩罚我?"接着,靳妈妈泼妇般把她从婚礼台上拉下来,苦苦求她离开她的儿子,还打她骂她,让她去死。她不信。她明明就是孤儿,哪里来的亲人?她明明还有宝宝,为什么要去死?她固执地推开所有人,跑了出去,三个月,连续三个月她都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病态地养着胎,雷打不动地爱着一个叫靳远周的男人。亲大哥?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不在一起就好了,她只要孩子就好了,不管是怪胎还是畸形,不管是谩骂还是嘲讽,她都不怕,她只要这个孩子,她只要他活……可命运从来没有给她优待。那一天,她在城市陌生的街口等着红绿灯,忽然有一双手在她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前面是疾行的车。她被撞倒摔在地上,哪里都不痛,只有肚子剧烈地抽痛,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叫嚣着要炸裂,然后,她就看到鲜血如潮水一般从她身体里流出来……"阿烟,阿烟?"郁烟陷入了无限的死循环,她捂着腹在床上翻滚,嘴里发出难以忍受的呜咽,身下的被子床单统统乱做一团,她很想走出这个绝境,但四处都是黑暗。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是谁?谁在叫她?她睁开发黑的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看到床边靳远周逆着光而坐,灯光打在他高挺的鼻翼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的脸色有些高深莫测。见到她苏醒,他神情一亮,大掌抚上她的侧脸:"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熬了稀粥……"她滚烫的脸触及到靳远周他隐隐发凉的掌心,心脏蓦然一惊:"我想起来了,是有人要害我!你知道么?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是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摔倒的!"男人呼吸陡然一紧。"你说……有人推你?""是!"郁烟激动地说:"你相信我,那个人是凶手,他谋杀了我们的孩子!远周,你带我去找啊,我一定能找到他的。"她这样的身子怎么还能到处跑?而且医生说她……"这些烦心事交给我,你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靳远周摁住她,不让她乱动。"这怎么能是烦心事呢?"郁烟气急败坏地掀开被子,破口道:"这是在找出害死我们孩子的凶手!靳远周,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胡言乱语?""没有。"靳远周安抚她的情绪,想她冷静。可郁烟跟他在一起十七年了,她太懂他也太了解他!她没有看到他的静只看到他的冷,狠狠甩开他的手:"你不信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空气变得凝重,靳远周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我说了我没有不信你,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刚刚出了车祸还流产,满身是伤,你想去哪里?去警局还是去看监控?你能走出这间病房么?阿烟,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冷静一点!"郁烟愣住,目光一寸寸变凉。他说……她不够冷静?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叫她怎么冷静?靳远周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一点,兜里的手机此时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他眉心微皱,道:"我不是想对你发脾气,但你也要乖乖的,我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他去了阳台接电话,分外留心郁烟的动静。但他依旧是一转身,就看到郁烟不见了。郁烟穿着宽大的蓝色病服从病房里跑了出去,医院长廊上,地板有些凉,有冷风也不顾一切往她身体里钻。她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却被他们的眼神伤到。他们看她,像看一个神经病--太冷。让她仿佛被冻伤。跌跌撞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个凶手。拐过走廊路口的时候,有声音传入耳中。"喂,你们看到VVIP病房里住着的那个女人了么?我跟你们说啊,那个女人真恶心,竟然勾引自己的亲大哥,还和他上床了呢!""哇,这么劲爆?接着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怀孕了不也被车撞了流产啊!而且你没看到,她流掉的孩子本来也就是怪物,脑袋上有两张脸,一双眼睛也紧凑着一块,没有鼻子三个嘴巴,五官诡异又惊悚,甚至有四条腿……""天啦,你快别说了,我要吐了!""你只是想想就觉得恶心,我当时可是亲眼看过的呢!"女护士讥诮的话里还有些得意:"不过老天是公平的,她那么下贱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听当时抢救的医生护士说啊,她子宫受损以后都很难再有孩子了,这就叫做报应!"砰!大门忽然被踹开,郁烟正苍白着脸站在那里。"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几个八卦的女护士慌张对视几眼,悻悻地低垂下脑袋。郁烟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她们面前,凹陷下去的眼珠子咕噜转动着:"我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谁的孩子是怪物?谁又生不了孩子了?你告诉我,是谁?"护士头也不抬,朝着门口移动想走。"不许走,你把话说清楚!"被她拦着,护士实在走不掉了,尴尬地解释:"郁小姐,您刚刚听错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郁烟头发披散开黏在惨白的脸上,像是女鬼又像是泼妇。"你也想骗我?我都听到了,你在骂我的孩子!可是你为什么要骂他?""我们真的没有……""是你!一定是你!你是凶手!"郁烟猛扑过去扼住护士的双肩,猩红着眼疯狂晃动着:"你为什么要害他?他哪里得罪你了?你把孩子赔给我,你把他赔给我!"护士被摇得头晕欲吐:"疯子,疯子!""郁小姐,你快放手……""我们真的没有想害死您的孩子!"其他女护士纷纷围着郁烟,想拉开她的手。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肉,抠出一条条血痕,郁烟却毫无知觉,如同机器一样死拽着护士:"就是你!是你骂他,是你推我!你是凶手,我要你偿命!"强烈的恨意席卷而来,她要去掐护士的脖子。在伸手的那一刹那,却被其他护士推开。郁烟狼狈地跌倒,后脑勺咯噔一声撞到墙壁。灯光把她的脸映衬得惨无血色。得了自由的女护士脸都扭曲了,气愤又嚣张地骂:"神经病啊你!谁会想害你的儿子?他就是一个怪物,上天都会诅咒他,还用我害他么?而且,我告诉你,你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你和靳先生永远没有未来!我等着看你像条狗趴在地上哭,简直有病……"郁烟下意识塞住耳朵拒绝去听一切,可那些话就像是魔音般在她耳边狂轰滥炸,无形中,仿佛有一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一抬头,她恍若看到眼前场景不断交织,像是播放着电影。幕布上,定格的画面却永远是她正在流产!一个婴儿从她的身体里脱落……"啊--"一道医院里响起,令人心潮撼动。当靳远周闻声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郁烟瑟缩成一团靠着墙边,牙齿咬在臂膀上,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单薄的身子被阳光拉出一道暗影,透着无助与荒凉。对面三三两两的护士嚣张地瞪着地上的郁烟,一看到靳远周,立刻挤出哭腔:"靳、靳先生?你怎么来了,我们刚刚和郁小姐……"哐当!护士的话没有说完,靳远周忽然抬脚踹翻了脚边的一张折椅,折椅摔到墙上四分五裂,吓得所有人都不敢用力喘气,这时靳远周的助理也跟了过来。靳远周脸色铁青,斜了他一眼:"站在这里做什么?等我亲自动手?"助理从来没看过靳远周发这么大的火,连忙应下:"我马上处理。"护士已经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下。"靳先生,我们以后不敢了,求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郁小姐……靳先生……"助理带着保镖捂住她们的嘴,把人都拖了出去,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靳远周盯紧角落里的郁烟,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点点走近她。外界言传靳远周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在三个月前逼生父退位,并残酷地把双亲囚于半岛别墅,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只是怕找到她的时候,他们太伤人,郁烟会再一次消失。无头苍蝇似的寻找一个挚爱的女人。这一种滋味,这一生他只体会一次就好。太剜心太蚀骨,会让人痛不欲生。他把所有黑暗的痛都系数逼回心脏,强大到无懈可击,然后从角落柜子里取出一条毛毯将郁烟盖得严严实实,又把她打横抱起:"想哭就哭吧,哭累了我会带你回家。"家?她哪里还有家呢?可是他的怀太暖,郁烟还是靠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到连呼吸都会痛的那刻,她终于昏昏欲睡,无力与命运搏击。认命了。郁烟从小被靳家收养,一直没什么朋友。唯一的闺蜜就是姜瑜。五岁以前,她们一直在同一家孤儿院,五岁的时候又分别被靳家和姜家收养,姜家和靳家挨得近,她们又年纪相仿所以关系一直很好,姜瑜听说郁医院。彼时,靳远周刚哄阿烟吃了点东西,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靠于枕上,面色悲喜不明。看到姜瑜来后,她如死水般的瞳眸才算是有了一点光彩。只是姜瑜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不太敢靠近她,直到靳远周的离开,她才松了口气坐在床边拉着郁烟的手,眼睛通红,声音哽咽:"阿烟,你怎么这么傻?这三个月来我找你都快找疯了,如果不是这场车祸……""阿瑜,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姜瑜飞快地抹了抹眼睛:"你说。""我的车祸不是偶然,你知道么?我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可远周不让我出去,我也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下车祸现场的监控?"一阵寒意从姜瑜后背浮起,她猛抽回自己的手:"你、你想多了吧?怎么会有人推你呢?""连你也以为我是臆想?"郁烟眼底赤红红的,胸口蔓延着无助:"为什么你也不肯信我?真的有人推我,我没有撒谎!""阿烟你冷静点,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姜瑜连忙抱住她,吞吞吐吐:"或许有时候当个聋子瞎子才是最好的,干嘛一定要知道那么多呢?"郁烟神色一凝,狠狠拽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你知道!"她的指甲陷入姜瑜的手背,依旧不肯松半分力度,步步紧逼:"到底是谁?谁是凶手?你说,你快说啊!""阿烟,你别逼我。""你不说那就是你!是你害死我的孩子!姜瑜,你是凶手!""我不是凶手。""一定是你!""真的不是我,推你的人是靳……"姜瑜脱口想为自己辩驳,可话到嘴边她忽然顿住。"靳?靳什么?""我什么都没说过。"郁烟拉扯姜瑜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定住,脑子里闪现无数念头,最终统统归于平静,只是脸色却僵白到可怕:"是他?""不不不,谁都不是。"姜瑜想要补救,急急转移话题:"靳老先生和靳老夫人一直都不太赞成你和靳先生在一起,外面散播了很多有关你们的不利谣言,目的就是想拆散你们,但你要相信靳先生,他很爱你的,为了你更甚至不惜把靳老先生赶出公司囚于半岛别墅,现在你出了事靳先生又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才二十一岁,这么年轻,我还不想死啊……我真的什么都没说过……"语无伦次的话,如冰刃刺进郁烟的心脏。又冷,又痛!脑子里有好多声音在漂浮。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个人,怎么会是凶手?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忽然指着门口说:"你先走吧,我想静一静。""好。"姜瑜扭头要走,却一步三回头:"我最近失业又失恋,老是神神叨叨乱说话,之前说过的话都不可信的啊。"郁烟麻木点头,嘴里喃喃重复:"我知道,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姜瑜离开后,郁烟杵在原地许久,又像是一只鸵鸟蹲下来缩成一团,把脑袋埋进双膝间,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听。可是,她太没用。她说服不了自己,控制不自己的大脑,一遍遍去回忆那些过往。她痛恨这样的自己。她爬起来,拉开旁边的书柜,从里面拿出一叠叠的杂志去看,想让自己没有时间去多想,可是翻开的第一本娱乐杂志的头图就是靳远周和江城名模姜婉一起共进午餐的照片!记者说他们行为暧昧姿态亲昵,疑是好事将近,兄妹恋传闻不攻自破。她猩红着眼盯着一行行每一个字,最后的视线定格在那一栏时间和地址上,地址是她出车祸的街头,而时间……竟然也能对得上!喉头蓦然涌起一股腥甜。郁烟忽然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口血吐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郁烟感官意识再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地上,而是正被靳远周抱进浴室,他把她放在盥洗台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他脱了外套亲自往浴缸里放着热水,时不时撒一点精油。郁烟靠在墙边,盯着靳远周,心胸不停地起伏着,眼底赤红红的,有种种情绪在交战,快要陷入魔怔,拳头不受控制般地一点又一点收紧、收紧……"你醒了?"忽然,靳远周温柔的声音响起,郁烟被吓了一跳乍然回过神,拳头也顿时松开。靳远周白色衬衫上黑色的袖口闪着凌厉的光。"怎么这样看着我?"他轻笑了一声,然后熟练地解开她身上的毛毯和衣服,将她放进浴缸里,温热的大掌掬起一捧捧水洒在她光洁细腻的肌肤上,问道:"这个温度合适么?"郁烟躺在浴缸里一言不发,只有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没有得到回应,靳远周也没有多说什么,大概觉得她这样安静总比情绪异常激动好。他清洗地很认真细致,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包括她指甲缝里都清洗干净了,他将把她抱出浴缸,用宽大的浴巾把肌肤上的水珠一一擦拭干净,正给她换上崭新的套裙时,郁烟突然抬起头,脸色阴冷:"靳远周。"靳远周低头看向她,示意她继续。"我又想起了一件事。""什么事?""在我昏迷之前我好像看到了你,你在现场对不对?"郁烟刻意压抑着内心那股撕破脸的冲动,一步步去试探,但靳远周漫不经心地笑:"我当时正好有点事路过那里。""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你也在那里?!"靳远周无奈地揉揉她的长发:"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什么才是重要的事?你在现场很有可能看到了凶手的脸……""阿烟,你累了。"他温热的掌心从头顶落下,覆在她的侧脸细细抚弄:"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找人去查过监控,监控显示没有人推你,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出马路才被车撞伤。""所以,我是疯子,我说了疯话,对么?"郁烟拽下他的大手,哀戚地盯着他,眼底那些激动已经缓缓平静,只剩下死水一般的沉寂,掀不起任何波澜。靳远周在她柔软的唇边:"谁敢说你是疯子?医院人多口杂,你好好休息一晚,我明天带你回家,院子里种了一颗银杏树,树叶已经开始黄了,你喜欢么?"郁烟呆滞地张张嘴:"喜欢,我什么都喜欢。""我猜你也会喜欢,小时候你最喜欢在银杏树下捡叶子。"五岁那边郁烟被带进靳家,她天真地以为自己有爸爸也有妈妈了。可她后来才发现她只是靳家养着的一条宠物,吃饭的时候不能上桌,聚会不能出现在正厅,有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遛一遛,没需要就扔在一边,可有可无。起初她还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所有人。时间久了就死心了。而靳远周是靳家唯一一个意外,他把她存于心间,免她苦,免她惊,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从银杏叶泛黄再到秋去春来,眨眼就是十七年。回忆猖狂袭来,最是磨人。郁烟眼前迅速模糊,她飞快擦掉那样眼泪,来不及再看清面前人的脸,眼眶里又是雾蒙蒙一片。她没有疯,没有累,没有记错。有人推了她。监控是假,靳远周,却在骗她!"别哭。"靳远周低下头,吻掉她眼角的泪:"我会在院子里种满银杏和樱花,春天在樱花丛里看日出,秋天就在银杏树下看夕阳,余生都对你好。"温柔的情话细腻柔情,郁烟靠进他怀里。屋内的温度正适宜。她的心已经冻结成冰。"好,你说什么都好。"郁烟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去想,可有些东西却镌刻进了骨子里,不用刻意提及都会疯狂涌现。靳远周抱着郁烟坐进沙发上,拿过干燥的毛巾为她擦着湿哒哒的长发。"头发还没干,等一会再睡,陪我看会文件?"他其实并没有给她其他的选择。擦完头发,他和她并排而坐,一只手把她揽在怀里,摩挲着她柔顺湿滑的长发,另一只手时不时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屋内静悄悄的,她伏在他双膝,听到他沉稳的心跳。没有一丝丝的慌乱。她无声地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接着闭眼睡去。隔天,靳远周带她回了家。不是靳家老宅,而是一幢新装修好的逸家别墅。她在别墅里看到好几个熟悉的脸孔。"怕别人照顾你不顺心,我从老宅那边抽调了罗妮和容云过来,如果不满意我再重新给你换人。"靳远周温柔地盯着她。"无所谓。"郁烟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中午,靳远周陪着郁烟吃午饭。她吃得很慢,几乎是一颗又一颗捻着米粒,靳远周也不催她,由着她慢慢吃,吃到一半的时候餐厅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是靳远周的助理:"靳先生?""进来。"助理进了遍布清幽花香的餐厅,暗暗瞥了一眼郁烟,才说:"公司有几个董事对您这几天鲜少出现在公司有些不满,在闹事,说下午要开董事会罢免您。""罢免我?"靳远周似乎云淡风轻地轻笑了下。助理心急如焚:"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整个公司都炸了。""下午几点?""两点。"助理说完,又补了一句:"现在已经快一点了。"靳远周并不搭理,而是盛了一碗鸡汤,拿起白瓷勺舀了一勺喂到郁烟嘴边,说:"我待会要出去一趟不能陪你吃完这顿午餐了,临走前,你乖乖喝点鸡汤?"郁烟低头看着鸡汤,应该炖了很久,汤面浮着淡淡食用油却不腻。靳远周问:"味道怎么样?"她点了下头。"那就多喝一点。"他又舀了几勺递到郁烟嘴边,郁烟张嘴闭嘴,像个能呼吸的提线木偶,足足喝了小半碗他才放下碗筷,拿过餐巾细细擦净她的嘴角:"有事打我电话,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郁烟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一般。她捂着嘴拉开椅子,疯狂冲向盥洗台。站在那里,她呕呕大吐。不光是刚喝下的鸡汤和米饭,就连黄疸水都快吐出,那股浓郁的反胃感才渐渐压下去,这时,她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狰狞的脸遍布褶皱,额间细密的汗珠直落。罗妮和容云隔了一会进餐厅收拾餐桌,刚走进就闻到一股诡异的味道,发现味道来源是郁烟吐了,两个人都推搪着不肯去收拾盥洗台。最后甚至划拳,罗妮输了只能清洁盥洗台。看到郁烟她也恹恹地说:"郁小姐。"郁烟没有理会她,直接去了二楼主卧。卧室的墙壁上挂着好几幅画。那是她和靳远周刚准备结婚的时候照的,照片中,她站在教堂门口的阶梯上深情凝望着靳远周,摄影师抓拍的技术很好,把他们拍成金童玉女。画被裱起来,在灯光下隐隐闪着金光。郁烟攥紧了拳头,忽然冲上去把那些照片都狠狠砸在地上,不止一脚脚把玻璃框踩得粉碎,甚至拿来剪刀把照片剪得稀巴烂。她仍觉不够,到处搜寻着,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打火机,她也不管不顾冲了上来对着那一堆粉碎的照片点了火!罗妮和容云听到楼上有哐当的动静声,连忙上来查看。"天啦!郁小姐你在做什么?"她们慌慌张张拿来灭火器,想要灭火,却被郁烟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站住!!"两人打了个寒颤,被震慑不敢再动。郁烟眼睁睁看着照片中她和靳远周燃成灰烬,有一种快感从心底滋生,才说:"灭火吧。"主卧遍布灰尘,郁烟直接去了客卧休息。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她的思绪渐渐抛空。阳光透过轻纱般的窗帘洒进房间,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麻麻……麻麻……"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推开房门,奶声奶气的叫着。郁烟从床头坐坐起来,微笑着把他拥入怀里。床尾音乐盒传来美妙动听的音乐,仿佛时光都静止了。然而下一刻,郁烟陡然惊觉心脏一痛。她低头一看,怀里原本奶声奶气的小娃娃此刻青面獠牙,一只尖锐的手刺穿她的心脏,另一只血淋淋的小胳膊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他张开血盆大口:"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我?我没有成型的器官没有行走的四肢,我孤零零地一个人身处在地狱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郁烟心痛地想要解释,偏偏说不出话来。他的口越来越大,一点点靠近她的脑袋,想把她吞噬!"你该死!"郁烟乍然惊醒。她满头大汗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只不过做了一场梦。身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眼泪砸在手背上,滚烫地快把她灼裂。这时,楼下传来了动静。她擦掉眼泪拖着步子走到楼梯口,看到楼下大厅里有一个穿着精致的女人靠在沙发上,正喝着茶,浅笑道:"远周这里的环境真不错。"佣人围着她转:"姜小姐,您先坐着,我去给靳先生打个电话?""不必了,我来不是找远周的。"姜婉指甲涂得鲜红,搁下茶盅,一抬头就对上了楼梯口的郁烟,她嘴边的弧度加深:"阿烟,好久不见啊。"姜婉是姜瑜的姐姐,身材高挑,十几岁就出道当了模特,一直顺风顺水。郁烟从楼上下来,吩咐佣人:"我想喝莲子粥。""是。"佣人去熬粥了,客厅里只剩下郁烟和姜婉两个人,郁医院里看到靳远周和名模暧昧聚餐的报道,她问:"姜小姐有事么?""没事就不能过来?"姜婉眸中闪过一丝不屑:"怎么说,你和我那个贱丫头妹妹也是好闺蜜了,对吧?""阿瑜再贱也比不过你。"姜婉嗤笑:"没脑子的蠢货!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要你从靳家消失,三个月前怎么消失现在就怎么消失,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郁烟神情淡淡:"凭什么?""凭远周现在爱的女人是我!至于你,你是他亲妹妹,却恬不知耻爬上他的床,还怀了孽种,靳家都不承认你的身份……"说到这里,姜婉忽然捂着嘴大笑起来:"哦,好像忘了说,外面风言风语很厉害,说你流产是天意,但是我知道是远周腻了你了,昨晚我们一起吃饭,他跟我说,你产下的孽种是个畸形怪胎,掉了活该。"郁烟的拳头猝然攥紧,指甲嵌入掌心,面上所有的平静都被戳破,一双眼死死盯着姜婉。"别这么看着我啊,这话又不是我说的,餐厅里的人都听到了,不信你去问啊?"姜婉看她惨白的脸,内心浮现一丝得逞的满足。姜婉的笑,刺痛郁烟的眼。她心脏越痛,脊背挺得越直,情绪越是压抑。"我会问的,你放心。"姜婉脸上笑意一僵,却被掩饰的很好:"总之你和远周已经不可能了,现在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最好自己识相点乖乖拿了钱走人,否则把我耐心都磨平了,我让你连死了都没人收尸!!""说完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勾引亲大哥,你还妄想和他在一起,那根本就是在害他!"姜婉冷哼一声,提起手袋便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忽然又顿住,扭头对郁烟龇牙咧嘴:"半个月,你记好了!"说罢,姜婉彻底离开。大厅里再度静悄悄的,郁烟坐在那里许久都没动,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姜瑜打来的。"喂?""阿烟,我姐姐是不是来找你了?"姜瑜声音焦急,又带着关切:"你千万别听她的胡言乱语,她就是想和远周哥在一起想疯了,不管她说什么你都……""阿瑜,对不起。"郁烟忽然出声,平静地打断她的话。姜瑜愣住:"你……""医院我神志不清,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放在心上,你自己想开就好了。""下次有机会一起出来吃饭,我请客。"郁烟轻声说着,双眼有些空洞:"好像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挺怀念的。""好啊,还定在我们常去的那家泰国菜馆。""嗯。"许是听出郁烟兴致不高,姜瑜犹豫了几秒,又说:"阿烟,如果你过得很不开心,一定要跟我说啊,不管前面有什么,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帮你的。""谢谢你,不过我暂时很好。"姜瑜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她好好注意身体。挂掉电话,佣人恰恰熬好了莲子粥端过来,郁烟接过那碗粥,只随口尝了几口,便没了什么兴致,然后机械地坐在沙发上,一直坐到通体僵硬才上楼。她抬起手,触摸自己冰凉的脸。毫无表情。原来,当心痛到了极点的时候,其实只剩下麻木。--靳远周晚上回来的时间还挺早的,大概七点多。他一边换好鞋脱下外套,一边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没发现郁烟的踪迹。闻了一下郁烟在家的情况,靳远周去了二楼。推开主卧的门,有一股东西烧焦混合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些许难闻,而此时客卧传来细碎的声响,他当即去了客卧。一进去,一道凌厉的冷光正好反射照在他的双眼。靳远周噙着厉眸细看,看到郁烟背对着他坐在窗台前,手上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她在削水果。"我帮你削。"刀刃锋利,他说着便想拿过她手里的水果。郁烟忽然往旁边挪了几寸,正好避开他的手。"不用了。"靳远周的手僵在空中,克制着情绪问:"今晚吃了什么?""就普通的饭菜,没什么两样。"郁烟不咸不淡的回应,却惹得靳远周眉头狠皱:"那为什么佣人告诉我,从我走后你就只喝了两口粥?""佣人没注意吧。"靳远周大掌猛掐着她的下颌,用力抬起:"你这样做是想惩罚自己还是想惩罚我?怪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还是怪我没有去追查凶手?!"凶手!这两个字眼,是郁烟如今心中最不想提起的东西。一提起,她就想要杀人!"够了!"郁烟甩开他的大掌:"我现在是不是连吃东西的自由都没有了?靳远周,你知道么,我今天做梦了,梦到我们的孩子跟我说,他一个人在地狱里好孤单好寂寞,你告诉我,连他的身后事都没有办妥,我哪里来的心情去吃饭?"靳远周站在那里,幽幽的目光盯了她几秒。"宝宝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盒我明天会让人送回来,墓地由你亲自选,时间也由你定,到时候我们一起送他安心离开,可以了?"郁烟嘴角轻扯,自嘲地笑了笑。凶手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他怎么会安心离开?!她起身背对着他。"我不想吃东西,我想睡觉。"靳远周不逼她,但也不是会轻易妥协:"现在七点半,九点我来叫你!如果你还想看到宝宝的骨灰盒,你最好乖乖听话,我的耐心有限。"靳远周走后,卧室里很安静。窗外,万家灯火。灯光被摁灭。窗帘被拉上。所有的声潮和声音都隔绝掉,但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撕心裂肺的习惯,因为每次一闭上眼,她看到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孩子,每次一做梦,梦到的都是宝宝不停地追着她问为什么不能把他生下来?她咬着嘴把所有的情绪都逼回心脏,濒临崩溃。半个月后,宝宝要下葬了。他才六个月大,郁烟没有把他葬到公墓,而是选了一块风景清幽的山头。她亲手埋了他。冷静的,全程都没有哭。当她看到墓碑被立起来的那一刻,真实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没有缘分。靳远周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掐掉了好几次,但助理不停地欲言又止。"你有事就先走吧,我陪着他就够了。"郁烟不想强留一个心不在焉的男人。"不必了。"靳远周深邃的眸落向那块干净的墓碑上:"我高薪请回来的员工不是饭桶,比起公司,我更想陪陪你和孩子。"第13页/(共15页)他们一直守着孤坟到第二天的早上。郁烟上车的时候,双腿麻木几乎寸步难行,靳远周半搂着她上了车,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则自己乘坐另一辆车去了公司上班。车子慢慢发动,透过车镜,她看到身后那座山头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宝宝,你别哭。妈妈不会忘记,那些欠你的都会还给你。闭上眼,郁烟又睡了一觉。晚上,她接到靳远周助理的电话,说靳远周有点事今晚暂时不回来了,郁烟嗯了一声,刚挂完电话,手机里忽然传进来一组彩信照片。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郁烟直接忽略了消息。但没想到,她吃过晚饭后不久,手机铃声再度响了起来,还是之前那个号码,她摁下了接听键,对方气势汹汹:"照片看到了?""姜婉?"郁烟听出她的声音。"看来你还没看照片。"姜婉得意地说:"好好欣赏一下我发给你的照片,我特意找了狗仔偷拍的,角度非常的棒,哦,对了,半个月时间快过了,你自己掂量下。"手机震动一下接连一下。郁烟点开彩信,一张张看着,那上面全部都是靳远周和姜婉在一起的照片,他们手牵着手深夜去酒店,一起拥抱一起接吻,在星星最闪烁的时刻缠绵交颈。而最后一张,郁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血液直冲大脑,内心防线如洪水般决堤--竟然是她的车祸现场!照片中,她惊慌地悬在半空即将摔倒,而身后还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来不及抽回去,顺着手往男人身上看去,他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穿着精致的风衣。发型和靳远周一样,身高和靳远周一样,就连侧脸也和靳远周一样!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是猜测和试探。在这一刻,一切都变成了现实!她没有疯癫没有臆想,真的有人推了她,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蒋远周。蒋远周,亲手谋杀了她的孩子!郁烟的眼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血。嘟嘟嘟--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她几乎毫不犹豫接听了"姜婉你……""嗯啊……慢一点,别碰那里……"听筒里响起的是姜婉酥麻入骨的轻吟,把郁烟所有的话都逼回喉头:"远周,远周,我好爱、爱你……""我也爱你,小婉。"回应的男声还伴随着低低的粗吼声、肉体的碰撞声,声声不绝。郁烟忽然没了质问的冲动,她攥紧手心里的手机,未曾想,竟然听了大半场的活春宫,一遍又一遍来确认电话里的男音!是他,没有错!靳远周!他背叛了他们的誓言,背叛了爱情背叛了她!浑身失血般发凉,她看到眼前的世界都乱了坍塌了,成为一片断壁残垣!脑子开始混乱,视线逐渐空白,耳边有无数的声音在回荡,还有满腔的仇恨在扩散!"砰!"狠狠地把手机砸到地上,她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目光淬了毒:"靳远周!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狗男女!郁烟去找到一把泛着寒光的水果刀,愤怒地往外走,她要毁掉他们那对狗男女,竟然在她宝宝葬礼的第二天就上床!可怜她的孩子如今血淋淋一团孤零零地躺在坟墓里,连一丝一毫的温暖都享受不到。轰隆隆--空中骤然拉开几道闪电,银白的光映射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郁烟披头散发眼神空洞像个鬼影,从别墅一路游荡到大街上,暴雨把她全身打湿,她依旧提着把刀愤然前行。她要去找靳远周和姜婉。可是,他们在哪?叭叭叭!暴雨夜里,大街上车辆行驶缓慢。司机看到有一个瘦削的女人在街上晃悠挡路,纷纷不耐地冲她怒斥:"这么大的雨,街上这么多的车,你他妈想找死啊往路上窜?想死回家去死!"想死……回家去死?对啊,他就算死也不可以死在姜婉的怀里。靳远周回到家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时间太晚,他以为郁烟已经睡下,却没想到刚进了房间,卧室的水晶灯骤然打亮,入眼便是郁烟浑身湿嗒嗒的坐在床头,脚下是晕开的水渍。他惊愕地说:"怎么还没睡?""嘘。"郁烟忽然走到他身边,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他直奔浴室。他是她宝宝的父亲,怎么可以还有别的女人的气息?宝宝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郁烟知道,她疯了,而且已经无药可医了。浴室里,她脱掉他的深色衬衣,露出精壮健硕的身材,一眼就看到锁骨那里有一处明显的抓痕,似乎正耀武扬威着。她已经麻木地毫无知觉了。拧开花洒,水流汩汩砸在他的身上,她把半瓶沐浴露都倒在他的身上,拿过洗澡球疯狂地搓揉着他全身的肌肤,直至全身红肿,靳远周一手挑起她下颌:"你怎么了?"郁烟不答,拍开他的手继续用花洒冲洗他的全身。温热的水流从头浇灌至脚,郁烟的衣服也早被打湿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彼此间的呼吸互相萦绕,男人某处有隐隐抬头的趋势。郁烟恍若未见,手中洗浴动作不停。靳远周五官紧绷,黑眸微沉,大掌猝然握住她的小手覆在身下火热。郁烟迅速想抽回自己的手:"别碰我,脏。""我脏?"男人似笑非笑地往她脖间呼了口暖气,把她推到墙上,继而整个人挺上去把她困于墙壁与自己胸膛之间。炽热的胸膛下心脏滚烫。她连推拒都来不及说出口,他便已经狠狠低头堵住她的唇,野兽一般凶猛地索求着,直到郁烟已经完全喘不过气来,身上的衣服也半挂在身上,他才慢慢把唇游移到她耳蜗边,喘着粗气:"我要你。"郁烟呼吸不稳,有一种被侵犯的错觉。眼眶忍不住泛了红。靳远周抱着她平放在大床上,娇小的她软软一团。他俯下身激烈的吻接踵而来,郁烟一只手紧扣着他的脑袋,双眼睁得老大,想把这张脸再一次深深看进记忆里,另一只手慢慢地伸向床头早已放好的刀……一阵绞心的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该死!郁烟,你这个没用的女人!明明只要一刀就足够了,就可以送他去给宝宝赔罪了,就可以把十七年的错爱都统统结束了,可是,你竟然做不出来?竟然做不出来!!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孩子?"靳远周!我好冷,你抱紧我!"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像是缺失了什么想要拼命地弥补,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对这个男人动心,他是不属于自己的,可后来真的痴心妄想了,她又怨天怨地怨自己的出身,但细细想来,谁都不该怨,该怨的是缘字缺一半,造成的结果是孽。靳远周直接封住她嘴,唇齿间紧紧纠缠,粗鲁蛮横地撕开她仅剩的衣服,肌肤发凉,郁烟死死抱着身上男人的脊背,看着头顶暧昧的灯光,耳边是他动情的呼吸……看着听着,她忽然就笑了起来。靳远周,我其实不应该杀了你的。那太便宜了。我要把爱情还给你,把命也给你!把我所有的一切统统都给你!死,不是解脱。我要你永远背负着两条人命,困在悔恨的迷局里一辈子不得解脱,她和宝宝就在地狱里慢慢看着他高高在上痛痛快快的活着!从此我们就一别两宽两不相欠了。"唔~"他不满她的分心,在她耳边咬了一口,把她双腿盘上他结实的腰身,某处灼硬直抵她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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